第122章
“我想，我应该有个掩护的身份。”克劳森提议，“如果您同意，我想开一间无线电修理铺。说不定能自己养活自己，不再向您伸手要经费。”
“这是一个好主意，对你工作是个极好掩护。”
克劳森憋红脸，怯生生地说：“这需要不少本钱。”
“没问题。”理查德爽快地说，“等你们搬到东京后，我会将有关款项拨付给你。”
在上海，邹士夔又在市党部门口碰上了上回把他拎出来的站岗警察。
“长官，我找人。”邹士夔这回大大方方走上前说话。
“找谁？”警察端详他，认出就是上回门口碰瓷的人，“怎么又是你！天色还早，你想碰瓷讹钱得等下班的时候来。”
“我找傅醒华。”
警察油嘴滑舌调侃道：“兄弟，敢情你专找他碰瓷。听我一句劝，你不能老在一个人身上找饭辙，得换换，换个人换个地方，这样才不会让人识破。”
“我找他真有事。”
“其实，我挺羡慕你，往地下一躺，半月饭钱有着落了。你看看我，风吹雨淋站得像根树桩似的，累死累活才勉强糊一张口。”警察也是站得无聊，想找人遛嘴皮。
邹士夔也不是没趣的人，他用手一弹警察身上那身黑皮，说：“我哪能跟您比，就您身上这一身黑，站哪儿都是一个威风。您高抬贵手，给通报一声。”
“小伙子，嘴甜会捧人。我这一身黑，就是门板上糊的门神，吓唬鬼的。这里面随便出来个玩意儿，咱都得立正敬礼。”
“您这门神可不是纸上画的，有实权。老哥，求您，我真有急事，您帮忙让我进去。”
“知道咱有权，有眼力。那这么办，要不你把我逗高兴了，要不交点买路钱。”警察终于亮出底牌。
邹士夔一脸苦相，把衣兜翻出来亮给他看：“老哥，您看，我兜儿比脸还干净。”
警察挥手：“那就滚一边凉快去。”
“人民政府为人民，人民咋就不能进市政府呢？”邹士夔质问。
警察猥琐地一笑：“兄弟，还有一句话你没听过吗？衙门八字开，没钱莫进门。”
“你要这么说，我还就真在市政府门前躺下了。”
“你个刁民算人民吗？咋不把你撞死。”
邹士夔叹一口气，摇头，心想小鬼是最难缠的，求情没用，得吓唬他。
“老哥，您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吧。”
警察一瞪眼：“我管你干什么。”
“信不信我把你这身皮剥下来？”邹士夔耍起横来。
“你倒是剥剥看呀。”
“这就没意思了，其实咱俩是一路的？”
“哪路呀？”警察也犟脾气上来了。
“我老头子是杜月笙。”
当年上海帮会势力强大，上至高官巨贾，下至贩夫走卒，大多有青帮背景。青帮一呼百应，帮内兄弟的身份，往往比官府介绍信还管用。
警察不以为然摇头：“我是官，他是民，不搭界。自古只有民怕官，哪有官怕民。”
“老头子不管用，那行。公安局督察长汪勇毅管不管得住您？”邹士夔敢抬出汪勇毅，是因为傅醒华管着他。
邹士夔一击而中，抬出汪勇毅果然有用，警察气焰弱了一些，但仍不死心：“汪督察长也是你能随便说的？别乱攀关系。”
“今天不妨告诉您，老子是汪督察长手下的包打听，您说咱们是不是一路？”
“瞧你一副学生模样，不像啊。”警察不信，但又吃不准。
“老子今天有重要情报要面呈傅局长，耽误了小心你狗命。”邹士夔瞪大眼睛，恶狠狠地说。
“什么情报？”警察问。
“这是你一个站岗的能打听的吗？”邹士夔唬他。
“你不说，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，怎么放你进去？”
“你只管打电话进去问傅醒华，看他让不让老子进去！”
警察将信将疑，怕耽误事真怪罪到自己，不情愿地回岗亭拿起内线电话。一会儿他走出来，“啪”一个立正给邹士夔敬礼，恭恭敬敬请他进入。
“蜡烛——不点不亮。”邹士夔嘟囔一句，不屑地昂头迈进大门。
傅醒华已经等在办公室门口，这是非常的礼遇，要知道凭他在国民党内的地位与资格，即便是市长也要对他敬三分，一般人根本不会站起来招呼你。
“进市党部的门真难！”邹士夔抱怨，把刚才被门卫警察刁难索贿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傅醒华。
傅醒华眉头紧锁，沉默良久才开口：“堂堂民国政府，就是被这些贪官污吏搞得乌烟瘴气、民心尽失的。”
“傅伯伯，您在庙堂之上，可能对下面的情况不甚了了。”
“你小看傅伯伯了，我怎么会不了解呢？”
“知道为啥不严加整顿呢？”邹士夔奇怪地发问。
傅醒华长叹一声，说：“贤侄呀，官场上派系林立，各种利益与关系盘根错节。表面上是一个门卫，可你知道他搭在哪根线上，是哪个局长介绍进来的？打狗要看主人面，贸然整肃，你不知道无意之中踩倒哪方神圣的脚。所以，下手难，难下手啊。”
“小小门卫，竟如此嚣张，您就放任不管了？”
傅醒华抬手制止：“贤侄，不谈这些扫兴的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，这个现状也非你我一己之力可以改变的。今天主要谈你的工作，我手下有一张报纸，叫《社会新闻》，你听说过吗？”
“请恕小侄孤陋寡闻。”邹士夔搜肠刮肚，实在想不起看过这张报纸。
傅醒华呵呵一笑：“报纸不大，名气不彰，比不了大报纸。可它的背景是咱们社会局，有政府关照，采访一路绿灯，这又是民办报纸比不了的。”
“傅伯伯，我在同文书院学过日本的新闻理论，对记者工作很有兴趣。”
邹士夔所言倒也不假。当年在同文书院，他对新闻理论特别感兴趣，在图书馆专研过日本学者松本君平的《新闻学》。
“这样最好，我写了一封信，你拿着它到报社报道。”
邹士夔嘴里道谢，伸手去接。可傅醒华却收回了信。
“你看我这记性，忘了一件事。”傅醒华从抽屉里抽出一张表格，“先办个入职手续。”
